豁然有悟,无住生心
我们熟知的六祖惠能大师原是岭南地区的一个樵夫,俗姓卢。有一天因为卖柴偶然路过一条街道,忽然听到有一户人家正在念诵《金刚经》,慧能就站下来倾听。他听着听着,一句句经文犹如一道道闪电照亮久久暗寂的山谷,豁然在心灵上产生了极大的震动,正是所谓“道心开发”,菩提心具,惠能大师立刻就知道自己所为何来,所向何方——可以说,这时的惠能显然已经开悟了,只是还没有大彻大悟而已。
惠能大师立刻发问:这是何经,传自何人?我将即刻前往参拜。
那位诵经员外一听:不得了嘛!心里很是诧异:这佛经他不知读了几遍,尚且不知所以然,可以说是一头雾水,怎么这个樵夫乍一耳闻就有如此的觉悟!感叹佛法无边之余,不由得对这个樵夫另眼看待。这个员外也是个有福缘的人,被惠能大师的求法之心深深打动,赠与惠能一笔银钱,使慧能可以妥善安置老母。在此之后,惠能千里迢迢地来到蕲州黄梅县东禅寺参见五祖。
在这段故事里至少有两点值得我们现在认真思索。第一是“豁然有悟”之时。但凡修行的人,在一开始总是有一个关窍开启之时,然后才立志修习佛法。可以说,这个关窍打开还是没有打开,是修行的人和不修行的人的根本不同,而一旦关窍打开,很多事情就绝然不同了,内心全然是另外一番感受。在关窍打开之时,那种心灵的震撼,很多人都会牢牢记住,而且这种震撼在之后的修行过程中一般会再次发生。每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不同,这种震撼也就是或多或少,或大或小,但是每一个修行佛法的人一生当中应该都曾经有过几次。
第二是“如饥似渴”的求法之心。慧能大师乍一闻道,不待须臾等候,立刻就要前往参拜求法,所以说我们寻求佛法,探索真知,就是要有这种“如饥似渴 ”的进取之心。
当然,这种“如饥似渴”的进取之心是由“豁然有悟”之时内心的触动所直接引起的。可以说,“豁然有悟”之时我们内心的触动有多大,其后我们所产生的“如饥似渴”的进取之心往往就会有多么强。就像是一个球,一击之力有多大,就决定了它到底能够飞多远,这是类似的一个道理。从这个角度来讲,若要保持“如饥似渴”的进取之心,我们就要勿忘初衷,就是要把“豁然有悟”之时的心灵震撼牢牢记住。正所谓“立心如初,成佛有余”,只要我们能够保持初衷,那么勤修不懈也就很容易做得到了,
六祖大师到达黄梅的时候,五祖问他:“欲求何事?”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呀?五祖就是这样挑起话头的随便一问,看看你如何回答。六祖回答说:“唯求做佛,不求余物。 ”六祖说他的目标很清楚,就是要做佛,不求别的。五祖一听:可以呀,可谓立志高远!但是不知道你这个人对佛法的认知如何。于是五祖上下看了看他,说:“汝是岭南人,又是獦獠,若为勘作佛?”意思是说,你是岭南边疆的人,又是个不开化的人,你怎么能够做佛呢?“獦獠”恐怕已经很有些贬低的意味了。五祖故意这样刁难六祖,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话来。果然,六祖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:“人虽有南北,佛性本无南北。獦獠身与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别?”这句话一说出来,五祖感到非常震惊:此子可教!六祖能够说出这句话,说明他对佛的认知已经非常真切了:我知道什么是佛,我才来跟你学习做佛。这就是明白徒弟,自己知道要学什么,要干什么,是乘愿而来,必得大果位。听了这样的一番对答,我们知道,六祖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佛教史上的一位大祖师,这绝对不是偶然的,在遇到五祖之前,六祖应该已经经过了一番踏踏实实的修证了。
经过这一番考察,五祖就把六祖这位来自边远山区的年轻人收在寺中,也没有给他授戒,只是安排他到厨房干杂活。现在看来,这很可能是五祖的有意安排,目的是遮住众人耳目,让身边的人以为慧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。八个多月之后,五祖要传法了,就让门人各做一偈,以表明自己在修行上的见地。结果惠能的偈子获得五祖的认可,决定传其衣法。在传法时,五祖又为六祖惠能解说《金刚经》,在讲解到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”,慧能大彻大悟。
所谓“达摩西来一字无,全凭心地用工夫”,禅宗心法无疑是最关键的。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就是禅宗心法修行的精要,特别值得佛法修行者注意。
所谓“无住”是相对于“住著”而言。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执着,比如人们执着身体、执着家庭、执着财富、执着名誉、执著地位等等。这些执着说到底就是对于六尘境界的执着。由于心中的执着,就使的人的六根在接触六尘境界时,六识被尘劳所染污,以至于完全失去了对原本清静自在的自心自性的把握。
生活在世间的人,总是在时刻不停接触外境,特别是眼根接触色境,据统计,现代人每天 90%以上的信息都是通过眼睛摄入的。想一想我们每天从早上起床开始,吃早饭,然后去上班,工作,然后下班,操持家务,抚育孩子,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,比如看电视、看电影等,确实是时时刻刻都在接触外境。而且无论男女,无论老少,无论是身体健康的还是身体有疾病的,我们的心都难以在各种感觉的不停刺激下平静下来。由于十数年来持续不断地对外境进行着攀缘,我们已经对外境产生了很强的依赖,使得内心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独立性,我们的内心甚至唯有在外境的不断刺激下,才会感到平衡和充实。
因此,尽管现代人生活在丰富多彩的物质环境中,依然会感到空虚无聊和孤独失落。他们之所以一定要不停的追逐声色犬马之类的刺激,追逐感官享乐以及什么视觉盛宴,追随着自己一个又一个层出不穷的欲望而奔忙不休,这样他们也就没有时间、没有兴趣、没有觉悟去考察生命的内在存在。这也就很容易地说明了为什么现在修行的人越来越少,修行越来越难。正是由于长期一味的执著外境,最后导致了人们完全迷失了正确的方向。
执着还使我们的内心产生疲累和焦躁。现在经常听到许多人说活得真累。实际上这种累并不是体力的疲惫,而是精神上不堪重负,就是通常人们所谓的“压力太大”。我们身心的力量其实是不可限度的,只要使用得法,是能够负担很大很多的劳动量的,但是我们的精神力量却由于内心太多太重的执着而承担了太多
太重的负担,以至于不能发挥出其原有的能力。我们自身如果没有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强加这些执着,这些所谓的压力也就根本不会存在,我们会工作得更加出色,生活得更加轻松。但关键是我们很难放下我们的执著。镜子之所以能够清晰地照出一切影像而不留任何痕迹,就是因为它没有丝毫执著。它可以一照再照,一直这样进行下去。我们的内心原本也像是镜子一样的澄明,可以像镜子一样一照再照一直这样不知疲累地进行下去,但是由于我们的执着,我们渐渐就做不到像镜子那样来去无痕、毫无沾染。当我们的心在六尘境界之中时,总喜欢依循着境界之中的景象而发生判断取舍,以至于产生喜、怒、哀、乐等情绪变动,甚至于产生贪、嗔、痴,这都是执着。而我们的这些思虑、这些执著就会在内心留下负担,执著越强,内心负担也就越重,以至于内心完全挥舞不动,就会常常觉得很累了。为什么有人经常发脾气呢?就是因为这份执著,外境的微小变化都会引起我们内心情感的动荡和不安,最后导致对内心情绪的完全失控,就如同野马脱缰,就要发脾气了。所以,只要我们的内心还有执著,就无法摆脱内心的疲累和焦躁,就会发怒生气,就始终无法获得清净自在。
所谓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就是叫我们破除执着,心中无住。要做到心中无住,首先就要有树立正观正念,认识到实相无相,即世间万法都是因缘而起的,都是空无自性的,都是幻化虚有的。我们有了这样透彻的认识,就不容易被世间的纷纭变换所迷惑,就容易增进智慧,增进修行。
树立正观正念之后,我们就可以修习“一相三昧”和“一行三昧”。什么是“一相三昧”呢?《六祖坛经》里说:“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,于彼相中不生憎爱,亦无取舍,不念利益成坏等事,安闲恬静,虚融澹泊,此名‘一相三昧’。”简单讲就是要心中淡泊,无有挂碍。什么叫“一行三昧”呢?《六祖坛经》说:“若于一切处,行住坐卧,纯一直心,不动道场,真成净土,此名‘一行三昧’。”简单讲就是要直心行事,不动本底。做到“一相三昧”和“一行三昧”,也就基本做到了“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就能够消除习气,渐渐明了本心。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,即如《六祖坛经》所说“若人具二三昧,如地有种,含藏长养,成熟其实。一相一行,亦复如是。”时间一久,智慧就要逐渐显现了。
修习了“一相三昧”和“一行三昧”,这样我们在度众生时,就应该能够做到不住“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”来度化,就能广度众生;而我们在布施时,就应该能够做到不住“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”布施,就能成就无限布施。同样的,在发“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”时,不住色身相,就能成就殊胜发心;在见如来时,不住色身相,才能见如来真身;在修福德时,明了福德者即非福德,不住福德相,方能成就无量福德;在庄严国土时,即如经文所说:“佛曰庄严国土,即非庄严国土,是名庄严国土”,不住庄严国土相,就能够真正庄严国土……
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慧可大师在此言下即大彻大悟,即说一偈,也就是对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这一句话的解说:“何期自性本自清净,何期自性本不生灭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无动摇,何期自性能生万法。”六祖明了他有这颗心,我们也各自都有这颗心,也都是跟六祖这颗心无二无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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