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简介——
叶曼居士本名刘世纶原籍湖南,1916年生,北京大学毕业,随夫婿田宝岱辗转于美、菲、沙乌地阿拉伯等外交官生涯数十年。曾于辅仁大学担任副教授,主编过妇女杂志,以叶曼信箱为读者所称颂。受黄念祖居士鼓励,致力弘法利生工作,1996年于洛杉矶创立文贤书院,以宏扬圣教,中国伦理思想及融合中西文化为目标。叶曼老师长期在文贤书院讲学,期能带动更多修心向学的风气,目前讲授的有《四书》、《道德经》、佛教的故事等等。其著作有《叶曼散文集》、《叶曼随笔》,《叶曼信箱》,《叶曼拈花》,《春到南天》、《世间情》、《叶曼讲心经》,《叶曼讲阿弥陀经》等。现任台湾佛教协会副会长。
入庐山不识庐山真面目
我学佛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。小时候虽然父母都是很虔诚的佛教徒,但是我却对佛教非常反感。父亲研究唯识,他常常带我去听韩德清居士讲的成唯识论,当时简直不知到他们在说些甚么,所以觉得这只是士大夫阶级的另外一种消遣品。
母亲认识的字不多,她受了菩萨戒,要我教她诵经,第一部经是《佛说阿弥陀经》。记得当时是一面教母亲念,心里就一面起反感,以为《阿弥陀经》只是和哄小孩一样。后来又教母亲诵大悲咒,因为这个缘故,所以到最后我都会背这一经一咒了,也因此而使我对佛教更起反感。
八岁那一年我开始吃素,但吃的不是佛家素,那是因为我曾经看过羊被宰杀的情形,那只羊要被杀前,跪在涮羊肉店门外哭,目睹那种情景之后,那顿饭我就吃不下了,从此下决心不再吃有生命的东西。那时我还是成长时期,需要足够的营养,而我在外面都是以一碗素汤面打发,家人因而很著急。不过他们想,这可能是小孩子说著玩的,也许过段时候就会忘了。可是我就这样吃了十四年的素食,一直到抗战开始,离家出外为止。
我从小就心里有许多问题,对于周遭事物存在的原因和人生的来处与去向,常常产生疑问。这些问号跟著我度过了中学、大学,再从抗战、就业到结婚,生子,在外漂泊了几十年。在这中间,我经历了国家最乱,最艰苦的时期,从军阀割据,到日寇入侵。在那个时候的青年学生,目睹国家处境的困难,几乎都有同样的共识,就是每个人心里想的,都是如何才能使国家强盛,以免于列强继续侵略,因此不可能想到一些超现实的问题上。
我念的是北京大学,以往的北大,曾经也是思想非常自由的一所学校,在那样的学习环境里薰习久了以后,自然会受它的影响。我的思想也就因而跟著转变,对一成不变的观念不予认同,并且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肩负著历史的责任。当时因为看著国人的生活条件极差,心中就起一个念头,要把国家社会的经济情形改善,民富则国强,因此我就选了经济系。平静生活开始寻找庐山真面回想到台湾的这一段时间,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平静的日子。而我现在心里所想的又是甚么呢?从民富国强,慢慢地又开始注意到超自然的精神上的问题。为了寻找这些答案,于是我踏进了哲学的领域,开始试著用逻辑的方式,藉著归纳法和演绎法,推论人生是甚么、人应该怎么活的问题。但是这些理论不但不能给我一个圆满的答覆,反而扰乱了我的思想。那些理论只告诉我们,人是非常无知的。我承认我的无知,但是这些哲学理论并没有对我的无知提供任何的意见,反而把我的无知搅和得更乱。
再说,这些哲学家们,每个人都有他的一套说法,而且同一个哲学家,又可能会随著年岁的增长、见识的增加,修正他原先的说法,在众说纷云的情形下,究竟该相信那一派、追随那一个哲学家呢?在哲学上感到乏味之后,自然地回归到东方思想。东方的思想在生死的问题上,有较具体的说明。《论语》记载著一段,孔子站在桥上,看著流水不停地流著,便说,“逝者加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意味著生命就跟水一样,日夜不停地流著。年轻的时候还感觉不到时间消逝的快速;到了步入中、老年之后,想起孔子的这句话,就有很深的感受。岁月岂只是“不舍昼夜”?简直是不舍分、不舍秒。我们一分一秒地老去,也就是一分一秒地走向死亡。虽然已有这方面的认识,可是关于生命的来处和去向的问趣还是没有解决。
孔子是不谈生死问题的。既然这些都不能为我解决问题,我又转向研究道家。道家好像说出了一点点东西来,有一句话说,“生者寄也,死者归也。”活著只是借住在这世界上而已,死后就回去了。这已经是有稍微进一步的答覆了。不过为甚么要寄?又要回到那里呢?慢慢地又从东方哲学,靠近宗教范围了。
当时我的朋友几乎都是基督教徒,偶尔我跟他们提起这些问趣,他们很自然 地都会邀我去教堂,我也跟著上礼拜堂。可是到了那里,我越听,迷惑越多。他们教我只要相信,信者得救,不要有这么多问题。可是我做不到,必定要在疑问解释清楚之后,我才能够相信,我一定要知道人是怎么来的。他们说,这问题在《圣经》里说得很清楚,可是我读了《圣经》之后,问题更多。上帝为甚么要创造蛇和智慧树?我可以答覆的是,蛇是用来测验夏娃的,而夏娃是用来测验亚当的。既然是这样,上帝知不知道亚当一定会受夏娃的引诱,而夏娃也会受蛇的引诱?如果上帝不知道,那么他就不是全知;如果他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,那么他就不是全能。如果他是,那么他还会把危险的东西蛇和智慧果放在园子里?智慧难到是这么可怕吗?上帝禁止他们吃智慧果,是不是因为他们吃了之后,就会像上帝一样的聪明,所以他就发脾气?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上帝就太小器了。他们只因不听上帝这一个戒,吃了智慧果后而被驱逐出伊甸园,那现在的人类所造的罪恶不知比吃智慧果的罪恶大得多多了,死了以后怎能回到上帝的怀抱?再说那些都是魔鬼的引诱,请问魔鬼是不是上帝创造的?
从南老师寻真理
得不到满意的答覆,最后我又离开了这个宗教圈。我有几位北大的同学,常常聚在一起谈些人生的问题,共中一位当时正在师大教书的朋友,也知道我有这些疑问需要解答,于是带我去认识南怀谨老师。
当时很冒失的去找南老师,我说我想知道生从何处来,死往何处去。南老师说这也是许多人共有的问题,它的答案就在佛法里。当时南老师正在讲《楞严经》,顺著这个机会,我也开始在他那边上课。可是南老师已经上了一半,我连佛、菩萨是甚么也不知道,还有菩提、波罗蜜等,这些名词我都不知道,一下就要跳进《楞严经》,因此就赶紧恶补,把这些名词弄清楚。
听南老师上课的人数不多,可是多是老参,底子很好。我听了《楞严经》的课之后心中的满足和喜悦,其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。因此在听了半卷之后,要求南老师重新再讲,于是他又重新讲一遍,其他人也陪著我再听一遍。
《楞严经》上有世尊询问阿难学佛的原因,阿难回答说,是因为看见世尊的八十相好,心中生欢喜,所以出家。世尊再问阿难心在何处,就“七处徵心”,再问见在何处,又引出八还辩见。后面还有叙述二十五位菩萨提出的二十五种修行法门,这些都是达到明心见性的方法。经上又很清楚地说明,在修行的过程中,我们身上的每一蕴都要经过十种阴魔境界的考验。这种境地,现在的生理学和心理学,都无法达到它的标准,因此我捧著《楞严经》如获至宝。
几年来我一遍又一遍地研究,但总觉得经是经,我是我。后来我再从头开始学习,从四谛、十二因缘、唯识里找资料。这时候我才发觉,过去自己把唯识误认为士大夫阶级的消遣品,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好的东西。虽然如此,我还是觉得经与我之间,依然是两回事经是经,我是我那一段时间,我正在国外,有一次听到南老师将在农历春节打禅七的消息,就在农历除夕那天晚上,不顾即将临盆女儿和驻菲律宾领事馆先生的期盼,离开家人,专程搭飞机回台北打禅七。
初试禅七滋味
大年初二上山,我用最坚决、最热诚的态度,为的是要决定以后继续学佛,还是不学。虽然这里有这么好的东酉,但它牵制我太多了,我仍须要做个决断。在禅七的前四、五天当中,我把身心都投进去了,只想知道自己从小到大,一直到以后的问题该怎么解决。当时我的脾气很坏,简直要把自己逼疯了。天天打坐,闷著头苦想,可是都好像敲不中心里所想要的东西。到了第五天,朋友们看了我的情形都很著急,南老师也在做晚课的时候,把我叫到一边,他说:“五天下来,还有两天就要结束,你究竟要甚么东西呀!”
我说:“还是那老问题。”“你这样闹下去是找不到答案的。”“那要怎么办呢?”“万念放下。”于是我就试著把万念放下,就在忽然之间我感觉到所有的狂心、乱心全部静止了,这时的感受非常舒服。《楞严经》有句话“狂心顿歇,歇即菩提。”我不敢说自己得度了,但是那种受用真是不能想像。次日打坐的时候,完全不起妄念,一天下来,精神非常好,不觉得饿,也不疲困。到了晚上,起了很大的生理变化,这时以往解决不了的问题,都不是问题了。
“我心如秋月,寒潭清皎洁,无物堪比伦,教我如何说。”
从那天以后我一直保持著那种清净的心,自己很也满意,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起嗔心,至于贪念就更少了,当时还以为这种境界就是佛法的究竟。这样过了三年之后,回来台北,又遇上了南老师打七。心想我已经很好了,应该可以去打七了,另外我还邀了三个外国人一起参加,准备充当他们的翻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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